還沒上班的日子裡,我喜歡沿著斜坡路往山上走,花兩三個小時來到幾乎沒有人家的地方,入夜之後,許多路段連盞燈都沒有,四周只有蟲聲,還有遠方彷彿造假似的模糊車聲,偶而山上的寺廟傳來誦經的人聲,還會嚇得我拔腿快走,彷彿身陷日本鬼片的場景裡,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隨興散步所看到的景致,路邊的松鼠、被壓碎的麻雀、受傷在路邊掙扎的蝴蝶,都是很美好的回憶。

那時的我常在想,要找一個晴朗的日子,開始連續步行廿四小時的迷你旅程,目的不明,純粹想感受那精疲力盡的沈靜,然而,想著想著,我就開始上班,過著一年有著不多不少的七天休假的日子,我很少請假,鮮少想到旅行,不管事多事少,都處在一種被囚禁在都市的奇怪心態裡,那廿四小時的迷你旅程,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

今天看到這則訪問,我非常喜歡,比廿四小時迷你旅程更艱難的徒步環島,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雖然我很沒用,至今只有半弔子的遊覽車環島,連單車環島、機車環島甚至轎車環島這種較簡單的計畫都尚未做到,我還是獨鐘步行,因為在步行中感受到的沈靜與孤寂,跟開車兜風或騎車吹風的感覺,完全不同——雖然,那是另外一種樂趣,我相信未來我也會辦到。

總有一天要徒步環島,這件事,卅五歲以前要做到。

寧當流浪漢,不願再上班

問:你跟十二歲的兒子徒步環島,有什麼特殊緣由嗎?

答:今年夏天,我想轉換生涯跑道,離開待了十年的公司,我兒子便趁機要我跟他環島。我想開車,他堅持用走的,因為他喜歡軍事、玩生存遊戲,認為軍人生活就是不斷走路。聽到他要走路,我嚇一跳,但仍尊重他的選擇;我很少把他當小孩,什麼事都讓他決定,只在必要時協助他。

七月十三日從淡水出發,我背廿七公斤的裝備,兒子背十七公斤,沿途借學校住。走了整整五十一天,他累、他想家,但他不會告訴我,堅持為他的決定負責。

問:過程中最難的挑戰?

答:對我來講,走路並不難,難的是熱。第廿一天,我們走進台東一段沒公路的海岸線,太陽非常毒辣,我兒子熱到腳軟,不斷跌倒。食物早上就吃完了,水只剩一千五百毫升,手機又不通,不知何時能走出來,感覺很恐怖。走到傍晚六點,餓到快暈了,好不容易看到海防,我趕緊大聲求救。

另一個噩夢是在石梯坪附近的山裡迷路,我用樹枝砍芒草帶兒子前進,手刮傷得很嚴重,手機也不通。我很緊張,不斷想萬一出不去該怎麼求生。終於走出來那刻,兒子說:「我很想哭,可是我累得哭不出來。」第廿七天,第一次遇到下雨,我兒子很開心,看到水坑都要踩一踩。沒想到,從那刻起,雨連下十八天,除了睡覺,每天全身濕答答,晚上也是洗冷水澡。

有天醒來,很奇妙地發現鞋面長出一株綠芽,我們靜靜看了好久,我兒子說:「要不要養它?」我說好。結果天氣放晴後,綠芽就曬死了,但我們覺得很幸福,因為終於能再洗熱水澡。走完這趟,兒子變得自信很多,覺得自己擁有同學無法想像的經歷;我也變得不太煩惱離職後的經濟問題,相信只要夠堅持,自然能走出一條路。

問:所以這趟旅行解決了你的中年焦慮?

答:其實我在十年前就已面對中年危機。我本來在廣告界工作,所有力量都擺在追求掌聲,可是當我得到時報廣告金像獎時,內心卻很空虛,絲毫沒有完成環島計劃時那種成就感;我發現廣告業像演藝圈,廣告人只是互相爭寵的演員。後來我轉到產業界當藝術總監,心情較踏實,但我清楚那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有時夜深人靜我會問自己:還要這樣過多久。我看過一篇文章:印第安老婦人自知將死,就獨自走出村莊,消失在自然界某個角落;我看了一直哭,很嚮往那種靈魂跟自然的深刻聯結,卻因經濟上不安全感,不敢離職去過夢想中簡單自然的生活。

問:你講的簡單自然指的是什麼?

答:人家問我兒子,走路環島有什麼意義?他說:「沒什麼意義呀,想做就去做。」這就是我追求的簡單。環島期間,我把鬍子留長了,因為刮鬍子會讓我想起上班歲月。我四十七歲了,前廿年都在為別人做事,現在開始我要為自己活,拍些喜歡的照片。

打零工、當流浪漢都好,人要做真正喜歡的事才會快樂,即使我的照片永遠沒市場,我也不願再上班。

受訪者:魯文學/自由工作者

記者李宥樓採訪整理

出處:壹蘋果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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