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活屍版的【駭客任務】歐,故事很完整,」珊德諾斯很興奮地說,「而且我覺得那些殭尸很可愛,跟以前的都不一樣。」

珊德諾斯是個聲音很好聽的女生,耳畔呢喃似的嗓音竟然用在描述殭尸吃腸子的事情上,極為失真的質感,做夢般的像是吉本芭娜娜突兀而不協調筆下的情景。不過我因此決定要找機會看看這部片,即使我對殭尸興致不高、也不認識喬治羅密歐。

日前耳聞喬治羅密歐喜愛將個人對權力關係、經濟結構與價值批判等理念嵌藏在電影裡。對於這種帶點崇拜的解說型描述,我實在沒什麼感覺,畢竟我不會主動把黏液外星人或殘暴活屍跟資本主義反思湊在一起—語言上的遊戲與直觀上的感受往往是不一致的—一如我不會為了思索存在哲學而看【駭客任務】,吸引我的單純只是挑戰地心引力的武打與爆破而已。

再說,雖然對殭尸電影不狂熱,但這類小成本次級驚悚電影早期本來就是約會專用的產品,情侶開著中古敞篷車帶著爆米花與可樂遙望著隨風擺盪的露天銀幕,看到一半就接吻擁抱抽插舔吮,在上位者的餘光掃到隔壁的車子,同樣微微地上下晃動。

在我的想像中,殭尸電影的功能大概就是這樣。

帶著這樣的想像,我看了【活屍禁區】,當然我沒有敞篷車,沒有帶著能在殭尸嚎叫下跟我親熱的女生,也沒有爆米花和可樂,倒是買了鹽穌雞和難喝的法國「天然」橘子氣泡飲料—越強調自然的東西越是可疑—坐在半滿的東南亞戲院,前面是三個看來單身的高中女生,後面則是擁著三十歲妙齡熟女的五十歲歐吉桑。

然後我覺得,認定喬治羅密歐把理念「嵌藏」在電影裡,真的僅僅是我個人的無謂想像。他什麼都沒有藏,一切的主題就像天體營裡的性器官一樣地攤露在觀眾的眼前。

雖然有著不知為何而生的活屍,但這依舊是個典型的、弱肉強食的現代社會。

以考夫曼為首的綠洲社區,毫無疑問地直指當代美國的權力核心,考夫曼面色猙獰地說「我們不跟恐怖份子談判!」、「他們沒有權利這麼做!」(原文為「They don't have the right.」,銀幕翻譯為「他們太過分了!」,反而喪失了原意),正是反映美國當局長年塑造的國際警察與民主法治形象。

綠洲社區的奢華墮落,對應到邊緣居民的苟且生存,可直接投射至美國當代嚴重的貧富差距;最終活屍突破圍牆、破壞綠洲大廈並殘殺其中居民,清楚地明喻著美國以消費文化勉強支撐的體系可能遭致的不幸未來。

而以萊利與小丘為首的傭兵團隊,則像是與美國有微妙合作關係的共產主義集團,有著軍事化的嚴謹結構,卻不斷在內部交流著資本主義的享樂形態,更有著處心積慮想躍升至上流階層的投機份子,不惜代價地為自由社會道貌岸然的領導階層執行著見不得人的邪惡勾當。

他們也像與美國反友為敵的中東舊同盟,日後以美國自製的武器對其造成威脅。死神號一如美國的核彈,鞏固著美國的霸權、卻也不時衝撞著美國的存亡。與考夫曼反目成仇的小丘,宛如帶著炭驅熱—這個美國也曾投資研究的破壞性武器—的破壞份子,孤注一擲地為了生存挑戰著過往的衣食父母。

一樣被視為待除對象的萊利,則像是有著恐怖份子稱號、實際上真心堅持宗教道德理想的殉道者,能夠為信念冒險犯難,心中真正希冀的,不過是靈魂的淨化與祥和。恐怖份子,終究只是相對的道德標籤,不符合宰制集團利益的邊緣份子,往往不自願地背負著如此污蔑的惡名,一如萊利。

至於以黑人為首的活屍集團,則象徵著被利用殆盡後被遺棄了的文盲、低收入戶與老人的聯集,被社會主流視為非人的邪惡生物,以各種名義被壓制著排擠著甚至消滅著,生存權在各種冠冕堂皇的私慾之下被踐踏殆盡。唯有活屍般的啟蒙反撲、無產階級大革命似的覺悟,才能撼動光鮮亮麗卻無血無淚的邪惡資產階級。

當然,在社會學的真正專家眼裡,以上的論述可能只是賣弄術語的廢話、裝模作樣的胡扯,僅是沒有實學的偽知識青年—根本就是我這種人嘛—觀影後班門弄斧的為賦新辭強說愁。再說喬治羅密歐真的有心以結構化的方式創造活屍版的美麗新世界嗎?天知道,我真的跟他不熟,只知道他確實想反映什麼,至於那是否遠多於他對殭尸虐殺的興趣,就很難說了。

畢竟我不打算進電影院尋找啟示,喬治羅密歐或許是活死人電影的大師元老,一如威廉佛雷金曾以【大法師】晉身名人殿堂,但去除朝聖的崇敬,這樣的東西真能在二十一世紀帶給老觀眾什麼新感動嗎?恐怕還是看緣份吧,相較之下,我反而喜歡【毀滅倒數二十八天】活力十足的鏡頭語言,即使就輩分來說,他可能只是小輩中的小輩。

但,我絕不是在否定這部電影。實在說,我也算有盡興到,殭尸撕扯著人體的鏡頭還不錯,我尤其喜愛小妞被扯下肚臍環的畫面,可惜沒有進一步被撕裂,女人在好萊塢虐殺電影中似乎總被寬待著,就算直接慘死,通常也會遭致剪片,呈現被蹂躪之事乃男人的主要責任,這不又是另一種男女雙重標準的迷思?

然而,何必想那麼多?要是能開著敞篷車、看到一半就在尖叫聲中做愛,該有多好。這才是殭尸電影的真正神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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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ose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