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則新聞中郭怡伶同學的論文還蠻有興趣的,因為阿魯巴的回憶對大部分男生來說,真的絕對不會陌生,一般男生就算沒有親身經歷,也多少有機會旁觀其他人的受害,而這種帶有傷害與痛苦意象卻總是以歡笑做為始末遊戲,大概永遠都不會獲得女性同胞的理解。

事實上,我也無法理解。

第一次見識到阿魯巴,是國中的時候。

當時,我們那年級有一個公認放牛殿堂的非正式末段班,那個班級的特點是,女生看來特別騷、男生多半像流氓,據說我們那個學年第一檔四腳獸傳奇,就是由他們開演,至於阿魯巴,則是該班男生以震驚全校之勢,把一個男生的跨下撞向走廊的石柱,速度之快、叫聲之大,讓我到今天都難以忘記那景象。

第一次被阿魯巴,則是在高三的時候。

我高中的班級,是一個龍蛇雜處的園地,全班匯聚著建設集團公子、資訊奧林匹亞參賽者、儀隊總隊長與分隊長、籃球隊巨漢與流氓打架王,雖然大體上仍維持著一個班級的樣子,但也曾在高二時獲得全年級最爛班級的雅號,而阿魯巴在我們班上,算是季節性的活動,每兩三個月就會有人遭殃,而且絕對不重複。

不只不重複,眾人在挑選目標時,還會依身高體重排列等級,所以最先遭殃的當然是一米九的籃球隊員,這個奇怪的倫理規則,讓許多較矮小低調的同學不至於立刻遭毒手,而在班上不算矮但也不算高的我,則一直排在儀隊隊長們與其他小開的背後,他們目標較大,所以在阿魯巴的時候,他們總是最優先的考量。

然而,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我在班上的人緣不算差,天天陪儀隊泰勞練身體的結果,則讓我擁有脂肪和肌肉共存的體魄,綜合這兩個因素,讓我成為口琴社長、熱舞社教學與工地猛男之後的下一個阿魯巴候選人,前一個因素在於確定我不會在事後抓狂拿桌椅砸人,後一個因素則決定了阿魯巴我的挑戰性——沒有挑戰性的人,通常不會受害。
 
這次阿魯巴的經驗讓我相信:不要迷信漫畫,絕對不要打群架,當對手有三人以上,管你是什麼堂口老大,你還是一樣得乖乖挨打。

而這次出手對付我的陣容,幾乎囊括了班上的精銳,帶頭的有籃球隊員、儀隊總隊長、儀隊分隊長、身高一米八的口琴社社長,湊熱鬧的雜魚大多想不起來,然而我確定有成青社的小白——不是成青社的白癡,小白是他的綽號——在這樣的陣仗下,就算是巨石強森都會被撂倒,更何況只有區區一米七六的我,當我的雙腳被制住騰空,我就知道大勢已去,除了意思性的掙扎之外,剩下的只是接受撞擊的瞬間。

出乎意料地,那一點都不痛。

國中以後的我一直相信,阿魯巴一定要結束於柱子或木棒之類的東西,被阿魯巴的人,也一定要痛苦不堪到五分鐘內起不來的地步,然而,在我們這個看似暴力實則溫馨的地方,阿魯巴也可以用板擦湊合一下,板擦這設計來擦粉筆灰的東西,柔軟程度直逼枕頭,所以拿來當無害的阿魯巴工具,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這就是我的阿魯巴初體驗,至於我為何能記得雜魚小白,是因為在我把褲子上的粉筆灰拍掉以後,我決定把他抓過來開刀出氣,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獨立完成的阿魯巴,代替柱子的工具,是我的膝蓋。

從此,我知道了一件事:恃強凌弱,真的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男人大多恥於面對自己
 
受訪者:郭怡伶/記者史倩玲採訪整理
 
問:你是台灣第一個研究「阿魯巴」的人,為何當初想做這個研究?
 
答:在台灣學院研究裡,基本上都以研究女性為主,傳統女性主義也把男性氣概當成假想敵。但男性氣概到底是什麼,卻沒人可以確切說的出來,我很好奇男人究竟在想什麼。後來我發現所有男性不分教育程度、社經地位,幾乎都有玩「阿魯巴」(指一群人把某個男生抬成平躺姿勢,讓他兩腳岔開,讓陰部撞擊在旗桿或電線杆上)的共同經驗,「阿魯巴」是了解男人很好的角度。
 
研究阿魯巴引發批評
 
不過,我在研究過程遇到很多反對聲音,尤其是學術界的男性前輩,都認為「阿魯巴」就只是個遊戲而已,沒什麼好研究的。論文完成後,外界批評聲浪也很多,說我浪費台大資源做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遊戲研究。可見連男人自己都不想了解自己。
 
問:為什麼有關男性的性別研究這麼少?
 
答:大概是沒人想真正了解男人吧。像我在做這研究之前,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這麼多男人喜歡抽菸喝酒,因為對女生來說,菸酒味道並不好。後來我觀察男性朋友才發現,男人不像女人直接用語言表達同儕情誼,而是利用菸酒溝通。例如兩個男生吵架,若其中一方說:「走,請你抽根菸。」衝突就在無言中和解。很多男人遇到困難害怕訴苦示弱,就藉酒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
 
就像我研究「阿魯巴」,就發現很多男性恥於面對自己這一部分,不希望自己心裡秘密被揭露,就轉變成對我研究的批評跟輕視。我的研究引來很多男性的訕笑,還說我的研究不夠專業。
 
金錢權位成氣概象徵
 
問:研究「阿魯巴」後,你對男人有更進一步了解嗎?
 
答:「阿魯巴」本身,綜合了增加友誼、欺凌、對性的探索,是青少年展現男性氣概的遊戲。不過,當我問很多男性什麼特質才算「MAN」(男性氣概)時,他們答案都是「負責」、「顧家」,但這些特質也可以拿來形容女生,可見男人對男性氣概的描述全是假的,連男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服膺怎樣的男性價值。所以他們只是壓抑自己的脆弱跟陰柔面,就像我有個異性戀男性朋友,很愛幫洋娃娃剪裁衣服,他就不敢讓其他朋友知道。
 
作家吳爾芙講的很對,一個人必須同時擁有男性跟女性特質才算一個完整的人。我做了研究之後發現,男人認為只要具有壓制別人的力量就算MAN,小時候沒什麼好比就玩阿魯巴,長大之後就以金錢權位當作男性氣概的表徵。這些男人不知道,他們擁抱的其實是男性氣概虛幻的夢。 

出處: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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