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寫聖誕卡,是國小三年級的事情。

在國小,沒有人知道聖誕節是什麼意思,然而,大家都知道聖誕節應該飄著雪、糜鹿應該要拉著聖誕老人,好孩子會得到聖誕禮物,而聖誕節的前夕,大家都會帶著寫好的聖誕卡到處發、到處送,是朋友的會當面交換,有曖昧的要偷放抽屜,沒準備卻又收到聖誕卡的則要趕快找時間補寫,免得傷了人家的心。

因為聖誕卡是那麼地重要,採買聖誕卡也就變得格外慎重,在那個沒有誠品的時代,新學友已經很時髦,金石堂更是金碧輝煌到很屌,琅琅滿目的聖誕卡好像宣揚著佳節幸福似地在店裡向大家招手,小朋友們會背著大書包、拿著小錢包,一邊看著聖誕卡、一邊想像這樣的聖誕卡到底適合給誰。

挑選聖誕卡,本身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在那個沒什麼零用錢的時代——我國小的零用錢,大約一天廿元——一年一次的聖誕卡,已經能展現十足的誠意與情意,愛表現一點的,甚至會自己動手畫,雖然不見得漂亮,但更能感動人心,連我這種手拙之人都曾經畫過史奴比聖誕卡,可惜我想不起最後是送給誰。

而聖誕節前夕最開心的事,就是收到滿滿一大疊的聖誕卡,那會是沒什麼爭吵、到處都有歡笑的一週,因為大家都忙著送聖誕卡,連老師都會收到幾張,所以沒有人會動怒,連平時互相敵對的小團體們,都好像吃了鎮定劑似地和平無比。

如此這般的聖誕「習俗」,大致維持到了國二,然而形態與國小已經大有不同,因為性別的觀念已經完整形成,聖誕卡逐漸成為男女生曖昧或潛在曖昧的工具,雖然女生之間仍會互換聖誕卡,男生也會送普通要好的女生聖誕卡,但那種純粹的交換聖誕卡的樂趣,已經漸漸消失了。

然後,大家一起升上了高中,我進入的是無聊的男校。

在男校,交換聖誕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有人想跟你換,你的直覺反應應該也是請他滾蛋,所以需要寫聖誕卡的,只剩下過去的女性朋友,以及真的很難聯絡到的男性朋友,而且隨著時間的過去,自己能收到的聖誕卡將越來越少,因為大家的世界越來越遠、日子越來越忙碌,寫聖誕卡變成一種奢侈、做作、不合時宜。

在我來得及察覺以前,聖誕卡已經悄悄地開始從生活中淡出。

到了大學,聖誕卡徹底淪為可有可無的存在,它是聖誕禮物的附庸,不大可能需要太多,除了想追十個女人的公子哥兒,沒有人有意願或能力一次送出那麼多的聖誕禮物,而如果已經準備了聖誕禮物,附有聖誕卡當然很貼心,然而就算沒有,也多半能獲得原諒,於是聖誕卡的地位就這樣繼續無可救藥地被弱化。

現在,每次在年終經過書店,看到一大排閃閃發光的聖誕卡,我都會想起小時有關聖誕卡的種種,而在房間的深處,我保留了一整袋過去的卡片,生日卡、聖誕卡、不知道到底要幹嘛的卡,青澀的文字和標記遙遠回憶的日期,多麼地令人懷念與不可複製,就算現在我開始買卡片、寫卡片,感覺也不可能回來。

或許,聖誕卡就像小袋冬瓜茶一樣,再怎麼不願意,都注定要成為回憶的產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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