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約定的城邦。

看完這部電影，我一直覺得不大對勁，走出戲院後，我終於想起問題在哪裡。

──片中的母親，太完美了。

詼諧、寬容、堅毅、親和，配上臨死前都源源不絕的生命力量，有幾人的母親能做到如此？多數的母親，能與孩子進行良好的對話已屬不易，更何況是輕易而深入地打入孩子的朋友圈裡？而她做到了，這位只憑一只塑膠戒指就與男人私定終生的母親，做到了──佐賀的超級阿嬤，筑豐的完美老媽。

如此奇妙的、至善的親人不斷地出現在大銀幕上，讓我不禁懷疑，眾多觀眾所感動的，到底是電影所欲傳達的、一般性的人倫親情，還是其中不可多得的、異於常態的親人特例？

以上是題外話，現在回到《東京鐵塔》。

雖然有著過度完美的母親，《東京鐵塔》仍是一部平實的電影，或許將平實用在本片會令某些觀眾感到疑惑，畢竟，即使扣除無厘頭的父親，全片從小田切讓的詭異服裝品味到隨時都有暴走潛能的死黨，再再都是極為誇示的表現符號，然而整體而言，全片的步調、敘事與表演，仍讓我想用平實兩字來形容。

看著主角與母親在偏遠的鄉下玩著紙牌與搞笑遊戲，在那一陣爆笑聲中，我感受到的，是一股平實的安靜；當主角與死黨穿戴同時令人冷感與熱血的服裝與髮型四處求職，我接收到的，是一陣青春回憶的淡然實感，大概是那段大學生活太寫實，如此堆滿酒瓶與重複性愛的日子，不是都完好地保存在你我的記憶裡？

──我不是說自己大學是這樣過的，才沒有那麼爽呢！但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總之，在平實的基調與偶爾爆笑的元素間──光是那隻叫麵包的兔子就牽扯出好幾個莫名其妙的笑料──本片淡然地述說著一個擁有詭異的家庭背景、極具才華的父親與優秀卻完全相反的母親、懶散卻潛質深厚的男孩轉變成男人的故事，在平淡與搞笑之間，傳達出每一個人經歷過或想像中的生涯影子。

──然而，這部片的母親，仍舊是太完美了，完美到不似真人。

這大概是我沒辦法對這部片太感動的原因，當然，這絕對是我近日看過最好的日片──另一部就是《紀子，出租中》，事實上，該片在情緒經營方面遠勝過《東京鐵塔》──只是，在漆黑的電影院中，百分之八十的時間，我是處在安然而冷靜的情緒裡，一切的一切，都是淡淡的；然而，我想起一件事。

──這終究是一個男人對已逝母親的回憶，如此的回憶，總是完美的。

然後，我想起我的母親。

那個我看完本片兩天後就吵了一架的母親，那個會在週末早晨端出令人皺眉的堅果雜糧稀飯、曾因百葉窗沒拉下來歇斯底里地跟我吵架、為了我不積極與鄰居聚餐指責我沒教養的母親，母親當然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好，然而總有一天，我對她一切的不滿與厭惡，將轉為一股遙遠的、懷念的、淡然卻絕對不會消失的情緒。

那將會是我的、記憶中的完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