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我對本片是充滿期待的:【芝加哥】的勞柏馬歇爾、美籍原作者亞瑟高登、八千五百萬的一線預算,再再暗示著這部電影的無限榮景,至於三位擁有演技卻缺乏東洋氣息的女旦,不過是可預見的缺陷,也是可接受的侷限。

然而,我還是失望了,失望得七零八落。

無關乎英文生硬的章子怡、走錯時代的楊紫瓊,或始終來自中原的龔利,她們雖不完美,卻是本分已盡,因為再怎麼魔幻的演技,都挽救不了本片基調上的錯置、本質上的迷失。

華麗繽紛、明爭暗鬥,藝伎的聲色世界確實好似腥羶的【芝加哥】,然而在表面的粗淺結構之外,【藝伎回憶錄】與【芝加哥】間卻存在著不可同化的本質差異。

速度,是【芝加哥】不可忽略的本質,所以我們在節奏明快的影像魔術裡見證著舞孃與律師的渴望與陰謀,現實與夢幻,嘲諷與悲嘆,舞步的節奏追趕著思緒的速度,由此形成一齣異常炫麗的歌舞章篇。

然而,同樣在權謀粉妝下優游的藝伎,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陳述調性,這種節拍上的差異,姑且稱之「醞釀」。扇舞的弧形動作與隱喻,茶道的錘鍊莊嚴與韻味,和服的繁冗裝飾與穿置,再再都是根植於緩慢流光的醞釀,即使是千代的離鄉背井、姊妹的生離死別、對會長的朝思暮想,甚至是藝伎間的勾心鬥角,都是細瑣而流長的歷程與情緒。

在這裡,沒有任何情節可以省略醞釀,女犯人不會一時興起便開始訴苦,大律師不會隨心而至就耍起傀儡舞,然而當我看到豆葉決意與時競速,推小百合匆促上陣以創奇蹟,我便對本片徹底絕望,如此好萊塢的思緒淺顯,處理【小子難纏】的空手哲學已是極限,以此詮釋藝伎風華?這是侮辱,是凌遲。

除了大後壽々花的動人眼神,我捉不到千代在異地的了然無望,初桃對千代的百般欺侮,連原著的一成力道都不足,千代被鎖死在置屋的絕望,幾近散失,因為年幼學員面臨的繁複勞務、艱澀課程、睡眠不足、體力不支,本片幾乎隻字未提,在書裡令人心驚肉跳的姊妹相見,到銀幕上成了灑狗血般的人生轉折。

除了渡邊謙的翩翩瀟灑,我找不到千代乍見曙光的陡然喜悅,倒是那句令人錯愕的童語,「我也是藝伎了!」,讓我徹底見識到原著精神的慘遭踐踏,顯然有人忘了千代的絕望、地位的卑下、對陌生男子的羞澀恐惶,接下來的同吃刨冰,更是時代與風格的嚴重錯亂。

而除了和服的浮面華麗,我看不到藝伎養成的辛酸苦澀,在電影裡,一切顯得有如兒戲,穿著木屐在街上滑倒、調戲男人、練樂習舞,果然是西方時裝片的表面功夫,這種YA模特兒養成的視角,怎能參透首次穿戴裝甲般笨重和服的恐懼,與女子初日登台會見恩客的靦腆?

然而比起可笑的結尾,以上的成堆唐突還不算真正的慘不忍睹。只看電影,你不可能知道藝伎難以直接拒絕優質恩客的無奈,不會曉得小百合鋌而走險的狂亂,那根基於延俊和(電影似乎譯為「伸俊和」)的長年疼惜與情誼,片中的三言兩語哪說得明白,更別說與不明藝伎文化的外國人共浴的荒謬橋段,藝伎與客人共浴雖是邊緣地帶的社交慣例,卻不是娼妓般的賣身,延俊和的惱怒更非片中的廉價無理取鬧,然而在這樣稀薄的戲份之下,我們能期許什麼?

說穿的,本片這般棄肉取骨的簡略方式,不過是【美國忍者】以降的異國風情,空有外型,卻不明就理,無論如何展示精美的景緻與華麗的衣裝,都難掩由內而外狂湧而出的粗製濫造,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文化代溝,一道讓老美拍不好哥吉拉、也演不好忍者的無限距離。

如何能喜歡本片?忘記藝伎、忘記日本、忘記世紀初的時代背景,想像一個狀似日本、實在火星的國度,以此觀之,還有機會顯得頗為別緻。否則,這終究是一部製作精良的粗俗肥皂劇,真正精華,盡在書裡,而且還比電影票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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